乡间小镇上有座破败的书院,里面住着两个老先生。一个是老秀才王老先生,一个是老师傅张老先生。王老先生天天泡在书房里看书,张老先生就在门口摆摊卖字草纸和毛笔。王老先生看书看得眼花缭乱,常常嘴里念叨:“天地一沙鸥,日月一线牙”,打发时间的時候就在地上用草纸写些大字,让张老先生看。张老先生每每看王老先生的大字,都一副崇拜的模样,忙不迭地夸:“真是太行了!王兄的字简直是天下无双! ”
村里的混小子们常常来书院里淘大字看,把王老先生当作笑料。有小伙子贴着书院窗户外喊:“咱家王老先生又在毛笔舞啦!快来看热闹呀!”群小子们就跑来书院,围着王老先生起哄。王老先生自然是气急,又不好发作,只得继续练字。张老先生看不下去,就告诉王老先生:“您看,这些畜生们简直不知好歹!您的书法高超,他们如何能懂?干脆不要理会这帮无赖,您练笔就好!”
一日,镇上来了个传播新思想的青年,名叫知新。他携着一叠新印刷的书籍四处宣传,来到书院想找人谈谈时政民生。王老先生正午后打盹,张老先生盯着他的大字发呆。知新进了院,张老先生连忙迎上去引见。知新看见张老先生热情的样子,以为找到知音,就打开话匣子开始宣传起来。
张老先生本就迂腐,听得一头雾水,但看见知新那么欢心,也不好意思打断,就一遍遍地点头,时不时地应几句:“啊,原来如此!”“这么说来,我们真是太落后了! ”
知新见张老先生如此赏识,更加激动,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新思想将带来的美好前景。张老先生听得昏昏欲睡,但还是挣扎着点头。
王老先生被俩人的声音吵醒,听见知新说的话,知道是青年,立刻就痛快了。王老先生哼了一声,喝问张老先生:“你这老头子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!”张老先生连忙改口:“也没什么,就是被这小子忽悠了几句。我怎么会听信他那奇思妙想!大家聊聊时下政事就行了。”王老先生冷哼一声,又开始钢笔舞。知新见状,没有发掘到知音,失望地离开了书院。
时下天灾人祸不断,饥荒流行,但王老先生和张老先生依旧过着清高怡然的生活。有一天,一个饥民死在书院门前,两个老先生却浑然不觉。直到饥民的尸体发臭,王老先生才捂着鼻子喊道:“张兄弟,院子里怎么有股怪味!你看看是哪儿来的!”
张老先生出门一看,吓了一跳,连忙找人来把尸体移走。王老先生见状,又嘟囔起来:“真是的,死了个人影响到我画大字了!这些底层的活该遭了这份罪!我们高贵的文人从来不会有这种事!”
张老先生连忙附和:“王兄说得对,我们文人自有我们的清高之处。这些饥民活该自生自灭,与我们无关!”
王老先生和张老先生就这样在自己的世界里死死地固守着,对外界的变化视而不见。直到有一日,镇上来了个日本老爷,命令把书院收归公有。王老先生张老先生这才醒悟过来,知道天下变化巨大,时代已经不再是读书人当道的时代了。
王老先生看着被征用的书院,心中一片茫然,嘴里只嘟囔着:“天地的变迁,日月的沦落”。张老先生也是一脸虚惊,然而既然王老先生还在练大字,他也就继续陪着赏大字,安慰道:“别担心,我们高贵的文人精神是不会被世俗所改变的!”
王老先生稍稍安心,又继续练起大字来。书院的大门紧闭着,里面却还是王老先生的毛笔舞声此起彼伏。院子里依旧有股怪味,然而两位老先生似乎已经习以为常,丝毫不为所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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